黄宾虹 《深山幽居》(中国画)
黄唯理 《白云生处》(中国画)
许钦松 《岭上行云》(中国画)
近日,“山水清音——广东山水名家作品联展”在白云至尚美术馆举行。尽管今天的中国山水画创作看起来峰峦叠嶂、姿态万千,广东也涌现出了诸多名家高手,但岭南山水画创作在全国范围内来看,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?存在着哪些问题和不足?该如何跨越过往的高峰再立新的高岗?对此,参展山水画家及广东美术界知名评论家都有着迫切的问题意识,大家不仅展开了深入有效的批评辨析,也提供了一些值得探索的前行思路。
写生直接变创作
意象精神被丢弃
岭南山水画是随着岭南画派创始人“两高一陈” (高剑父、高奇峰、陈树人)的出现而逐渐成形的,新中国成立后,岭南山水画的代表人物首推关山月、黎雄才,其在全国山水画的地位,应属于傅抱石、李可染之后的大家。今天,岭南山水画坛上虽也人才辈出,但在参与至尚文化论坛的名家看来,存在的问题也不可忽视。
广东美协主席、广东画院院长许钦松首先指出,今天写生成为山水画创作的主导,乃至有人提出“写生就是创作”,可谓贻害不浅。
许钦松认为,从历史上讲,岭南画派对写生的倡导和注重,确实改变了中国画的格局。辛亥革命及新文化运动以后,岭南画派提出了“折衷中西、融合古今”的全新创作思想,关注现实,注重写生,将中国画从晚清以来那种沉闷乏味、了无生机的状态里面解放出来。画家们走进山水之中,直接面对自然界,从中来激发出新的创作思维,产生新的面貌。在当时那个节点上,这种倡导让已经日趋没落的山水画得以华丽转身,找到了进入现代的发展路径,非常有意义。
但今天,过度强调写生,使得广东的山水画从上到下,直接用山水写生得到的素材移植上纸面,成为山水画创作,这个危害就大了。“乡村老房子、村头的那棵树,甚至电线杆、路边的厕所,完全没有经过二度处理,就毫无选择、毫不提炼地搬到画面上了,使得山水画看上去就像是一种民俗风情画。我们看到很多画客家围屋的作品,将围屋画得特别立体、写实,连村边的小路怎么拐弯,都分毫不差地表现出来。这样的山水画作品放置到全国山水画的格局当中一比较,就会发现问题挺大的。写生其实是一个搜集素材的过程,除了看,还要悟,进行有效的二度创作,让作品进入到一个纯粹的山水画语言体系里面,这个功夫我们太弱了,包括我本人在内,有时候也还是太直接了。”许钦松直率地表示。
原广东美协副主席、原广州画院院长张绍城也认为,强调再现真实,再现对象,忠实地进行描绘,这是岭南画派的优点,也是岭南画派的缺点。
据说,当年黎雄才先生和李可染先生一起到从化写生,对着一棵松树画了两个小时,黎雄才的松树完整地画出来了,回头一看,李可染才画了几根线条,不知道画的是什么。李可染也看了黎雄才的画,不停点头道:“你画得太好、太像了。”黎雄才很出名的画作,大多数都比较写实。
可以说,写实是岭南山水画的一个“遗传基因”,要突破确实不容易。同时,许钦松也指出,写生的过度写实化跟美术教育有关。我们按照西方尤其是前苏联强调造型的模式来培养中国画学生,使得中国画尤其是山水画,传统中特别注重的意象精神被渐渐弄丢了。“本来西方艺术也是特别丰富的,各种流派、各种思想,很庞大很多样,但我们过去的美院教育,单一性地吸收西方写实主义的东西,画家们的意象思维从一开始就被严重挤压,甚至完全丧失了,这是很遗憾的。”他说。
注重画面整体感 不关心笔墨功力
对于岭南山水画的“弱项”,张绍城还谈到一点,早年他就听一些北方老画家对岭南画派的大家有所批评,认为线条“力”不足,他当时是不太理解的。但今天他明白了,对线条的把握,以前大多数岭南派画家可能认为猛一点就是有力量了。而北方的那些老先生则认为,线条中的力应当是内力,是内藏于笔墨当中的,而不是外露的,特别是在线条转角的地方,“角”不能太明显,这一点对照黄宾虹、陆俨少的线条,就可以看得很清楚。“特别是黄宾虹先生,他很强调线条要‘见脊’,即一笔画下去,中间有点灰白,这才是线条的最高水平。而岭南画派的山水作品,更关注整体画面的安排,对于线条的表现力并不十分在意,不太强调笔墨本身的表现力。总体而言,岭南画派的山水画,讲究氛围,讲究整体感。而北方画家强调画作上要有深厚的笔墨功力,经得起近看,能看出其内在的东西。这种文化上、认知上的差别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补回来的。”张绍城说。
广东美协艺委会秘书长羊草也表示:“大型的展览我常常会看三遍:第一遍,有些新的作品一下子就吸住我的眼球,很有视觉冲击力;但第二遍再看,可能这些东西就不会再关注了;第三遍往往只在两三幅作品面前会驻足细看。这样的作品就是当中有笔墨、有传统的,能够留得住我。广东的山水画,常常也很能吸引住眼球,但展览结束以后,这幅作品能不能让大家一看再看,感觉还是那么好,就很难说了。这恐怕就是笔墨还不够,传统还没领会到位的缘故。尽管其他有的省份在中国画创作上力量不如广东整齐,但他们往往有那么一个小群体,在传统里面探索得很不错,吸取了不少营养,能产生耐看的作品。”对于这个差别,羊草认为应该有所认知。
而从欣赏对象看,张绍城认为北方有一大批收藏家,他们的眼光本身就比较“毒”,很会“观颜察线”,岭南地区的收藏家大部分还达不到这种水平,更重视整体画面,主要看感觉。
对此,广州画院专职画家宋陆京也表示认同:“南方因为经济发达,艺术家往往更会讨巧,有的倾向于讨好老百姓,讨好买家。大部分藏家因为自身修养问题,更喜欢那些画得比较像的,譬如画罗浮山就是罗浮山的样子,西樵山就是西樵山的样子,画家也就往这个路子上走了。”
从传统中取法 向书法要营养
基于以上分析,大多数山水画名家认为,广东山水画在传统方面值得深挖。画家黄唯理就表示,广东不缺创新因素,因为地理优势,广东往往能领风气之先,更多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,所以,倒不一定要过多地强调创新,反而可能需要更多从本土文化源头学习。他说:“传统的写意精神,其实就包含了创新的基因。因为写意、意象,是本于心源的,每个人都不一样,都有自己的感受,如果我们能够从这方面进入,不愁没有创新。传统和古老不能划等号,传统是可以再生的。我们不只可以在时尚潮流方面找到创新的支点,也可以从传统中找到创新的源泉。”
画家墨林也认为,岭南画派给人的感觉就是受到西画影响很重。虽然这是我们的特点,但在全国范围内会显得有点孤立,所以在保持自身优点、长处的基础上,可以更多地学习其他画派的精华,尤其是要把书法根基打好。书画同源,书法直接影响了绘画的笔力、感觉。
许钦松告诉记者,他曾经有过一个策划动机,想做两个比较展。一个展览是属于古典情怀的,就是呈现画家学习传统的东西,包括临摹等;一个是当下画家的创新,突破前人的带有探索性和实验性的东西,“将两个展览放在一块,相信可以碰撞、引发出很多思考和灵感”。
广州美协副主席刘思东则提出了一个新思路,岭南是禅宗文化的重地,如何将禅宗文化跟山水画相结合,值得探索。“中国山水画本来就有南北宗之分,广东画派自然是属于南宗的,南宗讲究顿悟,是自由的、解体的。中国绘画在唐宋时期很重视写实,追求绘画的协调性、完整性,到了元代开始注重抒情,出现了黄公望、倪瓒这样的风格,山水中不见具体人物的行踪,意境直指人心,这是非常高妙的。岭南地区山川淑秀,如果有禅宗文化的‘悟’为提振,境界将会更高。”他说。
广东山水并不弱
希望更在“90后”
当然,广东山水画的力量并不弱,对于中青年一代以及新生代的发展状况,大家都抱着比较乐观、肯定的态度。张绍城认为,就刘思东、黄唯理、陈映欣这批中坚画家而言,写实的影响已经弱化了很多。“陈映欣在华山体验生活、写生,但是你在他的画里看不出那是华山,他只不过是借华山来画他自己胸中的块垒,借一个华山来表达自己的情绪。对于他们这一代人来讲,陆俨少的影响可能更大于岭南画派的前辈们。”他说。
广州美协副主席朱颂民则强调,今天这个大环境下,画家可以充分自由发挥,怎么画都行,只要有自己的坚守。至于将来成功与否,应该交给历史去判断。我们纵观整个历史,每个朝代的绘画都不一样,唐跟宋不一样,宋跟元不一样,都是在变化发展中,如果要成为一个新的传统,唯有创新。“我很看好‘90后’,因为‘90后’出生在一个非常好的时代,能够接触到经典的传统文化,我看过他们的课本,选得很好,民族文化中的经典作品有,世界上最新潮的文化、最先进的文明,也都没有导向性地传播给他们。我们以前总是太有导向,认为这个对,那个不对,形成一种定式思维。现在的‘90后’知识面广泛,传统的、当代的、国内的、国外的,他们都可以兼收并蓄,并能获得最好的部分,因此,将来他们在山水画上会搞出什么新模式、新花样,我们很难预测。”他表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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